
哨声响起,我们围坐
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客厅里跃动,像一团不安的篼火。父亲、我、还有刚上初中的侄子,三代人挤在旧沙发上,盯着那场决定主队命运的保级战。空气里弥漫着油炸花生米的味道,和一种更焦灼的、无声的期待。
这不是我第一次看体育直播赛事,却是第一次,如此清晰地听见“直播”本身的声音。它不只是解说员嘶哑的呐喊,更是父亲指关节无意识敲打扶手的“嗒嗒”声,是侄子紧张时牙齿轻磕可乐罐的脆响,是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,将我们凝滞的身影短暂地投在墙上。当对方前锋单刀突入,整个房间的呼吸被瞬间抽空,随即爆发出父亲一声浑浊的“哎呀!”和侄子懊恼的跺脚。那一刻,直播的声浪穿透电信号,真实地撞在我们的胸膛上。
最奇妙的一刻发生在中场休息。广告喧哗,父亲忽然指着屏幕角落飞速滚动的赞助商小字,眯起眼费力地念:“……助力乡村体育梦想。”他转过头,在明明灭灭的光里,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、近乎温柔的语气说:“我像他这么大时,”他指了指侄子,“在晒谷场上追一个破皮球跑,哪想过能这样看世界。”侄子停下刷手机的动作,抬起头。
哨声再起,比赛继续。我们重新被赛况攫住,呐喊、叹息。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那方荧屏不再仅仅是赛事的窗口。我忽然明白,真正的“直播”,或许从来不止于对远方的实况转播。它更是在某个被共享的时空里,将我们各自生命的碎片——父亲的记忆、我的此刻、侄子的未来——进行着一场隐秘而真实的“直播”与“转播”,让彼此陌生的频道,在某一刻产生了清晰的共鸣。
终场哨响,主队惊险保级。欢呼过后是散场的寂静。父亲打着哈欠起身,拍拍侄子的肩:“臭小子,明天要不要去楼下空地踢两脚?”侄子眼睛一亮,用力点头。
我关上电视,黑屏如镜,隐约映出我们三人的轮廓。这场体育直播赛事早已结束,但另一场更漫长的、关于陪伴与理解的直播,似乎才刚刚切入了人生的黄金时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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